新娘的第十三次死忘_第6章

王霜华的身体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姿势僵直着，关节发出细微的“咔哒”声。她缓缓转过头，瞳孔深处泛着旧照片般的黄褐色，嘴角勾起一个不属于她的弧度。

“心月……”她的声音重叠着两个音调，一个是王霜华本身的嗓音，另一个则是带着古老水汽的女声，“……我们终于能面对面交谈了。”

林心月踉跄后退，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。祖海涛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，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，重重摔在散落的镜片之上。

“母亲！”祖海涛挣扎着起身，手掌被玻璃碎片划破，鲜血直流。

“她听不见了。”附身在王霜华身上的存在，或者说，林婉如，优雅地拂了拂衣袖，动作带着民国闺秀的仪态，与王霜华平日里的刻板截然不同，“百年来，我只能通过镜面折射，窥视这个世界的一角。如今，多亏了你们打碎这面‘锁魂镜’，我才得以暂时借用此身。”

林婉如的目光落在林心月身上，那眼神复杂难明，有审视，有怜悯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。“你很特别，孩子。你是第十三个，也是血脉最接近我的一位。我能感觉到，循环的力量在你身上正发生着某种……变异。”

林心月强压下喉咙里的尖叫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：“你到底想做什么？为什么要让历代新娘重复死亡？”

“死亡？”林婉如轻笑，笑声却冰冷刺骨，“那不是死亡，那是‘滋养’。祖家以为用锁魂阵能将我永世镇压，却不知这阵法同样需要能量维系。每一任林姓新娘的生命力，就是这阵法的食粮。她们在婚礼当天的‘死亡’，不过是生命精华被阵法抽取的瞬间。循环，是为了确保这份滋养能源源不断。”

她缓步走向破碎的梳妆台，拾起一片锋利的镜片，指尖轻抚：“至于我？我想要的，从来不是复仇，而是自由。我要彻底脱离这镜面的囚笼，重入轮回。而要打破这由祖家血脉和怨念构筑的牢笼，需要一场真正的‘献祭’，而非循环往复的‘滋养’。”

“什么献祭？”祖海涛嘶声问道，他试图靠近，却被无形的屏障阻隔。

林婉如转向他，眼神骤然变得凌厉：“祖绍谦背叛誓言，害我含怨而终，又以邪术困我魂魄。祖家世代享受由我怨气转化而来的‘福泽’，这笔债，必须由祖家的嫡系血脉来偿还！需要至亲之血，染透祠堂阵眼，方能斩断这百年诅咒的根源！”

话音未落，王霜华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，眼中的黄褐色光芒剧烈闪烁，她本人的意识似乎在挣扎。“不……海涛……快走……”她断续地挤出几个字，随即又被林婉如的意志压制下去。

就在这时，叶佩兰带着一个面色苍白、穿着深色制服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。是孙雨龙，镇上新来的殡仪馆负责人，也是叶佩兰私下联系，试图从科学角度寻找线索的帮手。

“心月！祖先生！”叶佩兰看到屋内的景象，倒吸一口凉气。孙雨龙则迅速扫视全场，目光最终定格在行为异常的王霜华身上，眉头紧锁。

“佩兰！孙先生！小心！”林心月急忙警告。

林婉如（王霜华）冷冷地瞥了一眼新来的两人，似乎并不在意。“帮手来了？可惜，凡人如何理解这跨越百年的恩怨。”她抬手一挥，房间内残余的镜片骤然悬浮起来，如同无数锋利的眼睛，对准了众人。

“故事的序幕已经拉开，最终的仪式即将开始。心月，你是钥匙，也是祭品。而你们……”她的目光扫过祖海涛、叶佩兰和孙雨龙，“……将是这场大戏的见证者，或是，陪葬者。”

说完，王霜华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，眼中的异光消失，陷入昏迷。那些悬浮的镜片也叮叮当当地落回地面。

房间内死寂一片，只剩下祖海涛沉重的喘息声。他扑到母亲身边，探了探鼻息，脸色稍缓，但眼中的惊惧未退。

“她……她刚才说的话……”叶佩兰声音发颤，难以置信地看向林心月。

林心月脸色苍白，点了点头：“我们都听到了。诅咒的真相，比我们想象的更残酷。”她看向昏迷的王霜华，“婆婆的身体，现在成了林婉如暂时栖身的容器。”

孙雨龙蹲下身，检查了一下王霜华的情况，沉声道：“生命体征平稳，但意识层面很混乱。这种情况……我从未见过。”他抬起头，看向祖海涛和林心月，“你们家的事，佩兰跟我提过一些。现在看来，恐怕需要更专业的介入，或者……从根源上解决那个‘诅咒’。”

“根源就在祠堂。”林心月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，“林婉如提到了祠堂阵眼和祖家嫡系血脉。我们必须去祠堂，在那里一定能找到更多线索，或许……还有阻止她的方法。”

祖海涛紧握拳头，眼神挣扎。一边是家族百年秘密带来的沉重负担和可能危及生命的风险，另一边是昏迷的母亲和身陷绝境的妻子。最终，他咬了咬牙：“我去拿祠堂所有钥匙。孙先生，麻烦你照看一下我母亲。”

叶佩兰立刻道：“我跟你们一起去！”

片刻后，三人来到阴森肃穆的祖祠。夜色深沉，祠堂飞檐下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，将幢幢黑影投在青石板上。推开沉重的木门，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火和木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他们直接走向最里间——存放家族重要物品的库房。祖海涛用一串古老的钥匙，费力地打开了门上那把沉重的铜锁。

库房内堆满了箱笼。借助手电光，他们快速翻找。在一个贴着“庚戌年杂录”封条的旧木箱底部，林心月发现了一本用油布包裹的线装册子，封面上用娟秀却有力的字迹写着《奘铃村婚祭补录·陆梅手札》。

“奘铃村？陆梅？”林心月想起之前叶佩兰提到的线索，心脏狂跳。她小心翼翼地翻开，里面的内容让她屏住了呼吸。

这并非祖家族谱，而像是一位旁观者的记录。书中记载了奘铃村“婚祭”的起源，提到初代“六葬菩萨”实为一场悲剧的产物，以及如何通过邪术将怨气转化为守护村庄的力量。更关键的是，其中一页提到了祖绍谦和林婉如的名字！

“……绍谦慕婉如才色，求娶之。然婉如命格特殊，为破吾村‘双生’之厄，师公设局，假意允婚，实则以婉如为引，将村中累积之怨气转嫁于祖氏新宅……婚礼即成，阵法亦启，婉如魂困于镜，祖氏世代长子之新娘，皆需以血饲阵，平衡怨力，否则戾气反噬，村、族俱亡……”

“原来……祖家也是受害者？”叶佩兰凑过来看后，震惊道，“不，是共犯也是受害者！祖绍谦知道一部分真相，但他可能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，代价是牺牲世代新娘！”

林心月感到一阵眩晕。如果祖家最初是为了帮助奘铃村转移怨气，那这百年的诅咒，根源竟在另一个地方？林婉如的怨念，不仅针对祖家，也指向了奘铃村？

她继续翻看，在手册最后一页，发现了一幅简陋的地图，标注了奘铃村的位置，以及村中一处名为“葬菩萨祭坛”的地点。旁边还有一行小字：“怨之根源，不在祖宅，而在奘铃。镜阵之钥，藏于尸柜。”

“镜阵之钥，藏于尸柜……”林心月喃喃道，“尸柜？是指……殡仪馆的冰柜吗？”她猛地看向叶佩兰和祖海涛。

孙雨龙此时安置好王霜华后也赶到了祠堂，听到这句话，他脸色微变：“殡仪馆？新馆建成前，镇上老殡仪馆的废弃设施里，确实有一批老式的、带编号的尸柜，很多年没用了。”

线索似乎指向了另一个更恐怖的方向。林婉如的真正目的，或许不仅仅是报复祖家，而是要彻底摧毁奘铃村那个最初的怨气根源？而打开最终局面的“钥匙”，竟然藏在一处废弃的尸柜之中？

就在这时，祠堂外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头鹰叫声，划破寂静的夜。一阵阴风毫无征兆地卷入祠堂，吹得烛火明灭不定，墙壁上祖辈的画像仿佛在瞬间扭曲了表情。

“她醒了……”祖海涛看向祠堂外的黑暗，声音干涩，“或者说……‘她们’要开始行动了。”

林心月握紧那本沉重的手札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，正顺着脊椎缓缓爬升。第十三次循环的终点，似乎连接着一个更黑暗、更庞大的秘密漩涡。而她和祖海涛，已被彻底卷入了漩涡的中心。